茅台传
16 乱世定力
16 乱世定力
16 乱世定力
16 乱世定力
企业在任何细分领域内优化价值活动的能力,往往会因目标不专一而减弱。
——迈克尔·波特,《竞争优势》
五粮液对汾酒的战胜
改革开放初期的20世纪80年代被称为商品经济时代,所有的消费品都极度短缺。在这一时期,规模为王道,只要能够快速扩大产能,提高劳动积极性,生产出合格的产品,就可以毫无悬念地成为一代英雄。常贵明在汾酒取得的成功便是最生动的案例。而进入90年代之后,产能的瓶颈已被突破,市场经济时代到来,销售替代制造成为新的制胜能力。只要能快速地攻占辽阔的城乡市场,“王侯将相,宁有种乎”。
从规模为王到渠道为王,再到品牌为王,这是产业发展必经的三个阶段,白酒业亦不例外。
20世纪90年代,汾酒跌落,五粮液崛起,本质上便是战略模式迭代的结果。
五粮液酒厂地处四川宜宾。先秦时期,这里也是远离华夏中原的西南蛮荒之地,被僰人统治,曾有“僰侯国”。茅台人引以为造酒之溯源的“枸酱”,也有人考据是出自宜宾下属的长宁县。
宜宾造酒始于明初。在五粮液公司的一个宴宾厅里,悬挂着一块“长发升”烧房的匾额,旁署“洪武元年”,即1368年。我曾问五粮液人,这是原物还是后世仿制,众人皆笑而不答。
长发升遗址迄今犹存,在宜宾市的鼓楼街,一楼一底,纵分三进。后面的烧房面积约100平方米,有两列地穴式酒窖,长约一丈,宽五尺,深四尺。旁有一个酒甑。炉膛在地下,膛上安一大锅,锅边与地平。甑上悬一“天锅”,置有锡制的荷叶托,托下有一根弯管,穿甑壁而出。蒸酒时,用木棒搅“天锅”里的水,使其尽快冷却。当地人把这种蒸馏合一的酒甑叫作“天锅地甑”。
宜宾当地的烧酒原名杂粮酒,五粮液品牌的出现比茅台酒要迟。据记载,1929年,宜宾雷姓官员大宴宾客,北门外顺河街的利川永烧房掌柜邓子均携酒祝贺,席间酒香四溢。举人杨惠泉提议:“如此佳酿,名为杂粮酒,似嫌凡俗,既然是五粮酿成,何不更名五粮液?”邓子均听者有意,回去后就用了这个酒名,到1932年,申请了五粮液商标。
1979年贵阳市糖业烟酒公司发放的供应票,茅台酒需要凭票购买
1951年,宜宾当地的长发升、利川永等烧房合并,成立“大曲联营社”,生产五粮液、提庄和尖庄大曲。它的组建历史无论在形式还是在时间上,都与茅台酒厂十分近似。
五粮液一举成名,是在1963年的第二届全国评酒会上,它击败汾酒、茅台酒等列雄,得分名列第一。1985年,五粮液的年产酒量为440吨,是茅台的三分之一;而这一年,汾酒的产量已突破8000吨。
然而到1990年,五粮液的产量猛增到1万吨,这一速度让茅台酒望尘莫及。究其原因,还是在于技术上的突破。
自从“茅台试点”发现了浓香型白酒的主体香为己酸乙酯以后,到20世纪70年代中期,周恒刚团队已经研制成功人工合成己酸乙酯香精;同时,他和熊子才等人开发出“人工培育老窖”新技术。这两大突破,使得浓香型白酒的酿制勾兑和造窖成本大幅度下降,原本只出产于四川的浓香型白酒得以遍地开花。历10年左右的时间,浓香取代清香,成为第一大白酒品种。
五粮液崛起的背后,也站着一位传奇人物,他便是当代白酒史上与常贵明、季克良齐名的企业家王国春。他从1985年起担任五粮液酒厂厂长,一直干到2006年退休,掌舵时间长达21年。
在迅猛扩张产能的同时,王国春尤为成功的是他的市场营销和产品矩阵战略。
早在1990年,五粮液便开始筹建销售公司——比茅台酒厂早了整整8年——在全国各省市寻找经销商,从而迅速建立起了独立于国营糖酒公司体系的专属销售渠道。与此同时,王国春以52度五粮液(市场称为“普五”)为主打产品,相继开发出五粮春、五粮醇、五粮红、五粮梦、金六福、浏阳河等系列产品,加上低价位的尖庄大曲等,构建了一个由数百子品牌组成的庞大矩阵。这一战略为消费者的购买提供了多样化的选择,在市场粗放、消费饥渴的20世纪90年代发挥出强大的动销势能。
1989年,五粮液把每瓶零售价拉到30元以上,超过泸州老窖,在浓香型阵营中跃居第一。1994年,五粮液售价超过汾酒,并在当年年底的全国白酒利税排行榜上,将盘踞了30多年的“汾老大”一把拉下。
到1996年,白酒利税榜前三名是清一色的浓香型品牌——五粮液、古井贡酒和泸州老窖,汾酒落到第八位。从此,开始了长达15年的浓香型白酒和五粮液时代。
酒鬼与秦池的逆袭
如果说,五粮液是“国家名酒”阵营中的新王者,那么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,还有一些新锐的白酒品牌平地崛起,成为市场的弄潮儿。它们是那么的陌生,突如其来的攻击与超越,让茅台人产生了巨大的焦虑。
1993年,市场上突然冒出一个叫“酒鬼”的白酒品牌,一举把零售价定在280元一瓶,超过了茅台酒。这是之前从来没有酒企敢于尝试的冒险行动。
这款酒出自湖南湘西自治州吉首市的一家酒厂。这家酒厂之前默默无闻,出产的湘泉酒在湖南市场销售,价格为10多元一瓶。1988年,湘西名人黄永玉回乡,酒厂厂长王锡炳请他设计一个酒瓶。黄永玉以当地土陶瓶为原型,画出一款造型十分奇特的瓶形:像一块粗麻布用麻绳扎成口袋状,正面中间贴一块红纸,上写“酒鬼”两字,背面有一方红泥印章“无上妙品”。
季克良回忆说,1992年的时候,国内一些酒企去法国波尔多参加一场国际酒展。他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酒鬼酒,当时就觉得它的包装很吸引人,问了一下国内的售价,是48元一瓶,没有料到,仅仅不到一年,它的价格猛然提到了200多元。“这太让我吃惊了。”他说。
为了推广这款“中国第一高端白酒”,王锡炳组建了一支600人的销售队伍,在国内各大五星级酒店租下中庭位置,专门陈列酒鬼酒,而在此之前,只有珍贵文物或世界名表才用这样的展示方式。王锡炳的高定价冒险策略取得了成功,到1996年,酒鬼酒实现销售收入3.49亿元。1997年,酒鬼酒在深交所上市,公司市值42.5亿元。
相比酒鬼酒,更让茅台人大开眼界的是秦池酒。
秦池酒厂是山东省临朐县的一家酒厂。1995年11月,厂长姬长孔参加中央电视台黄金时间的广告竞标会,在有134家中外大品牌参与的激烈角逐中,以6666万元一举拿下“标王”,成为一个全国性的轰动事件。白酒业成为全国关注的热点,秦池夺标是一个重要的标志。它符合当时人们对商业的所有想象:奇迹是可以瞬间诞生的,罗马是可以一日建成的,胆大可以包天,想到就能做到。
“标王”在此刻诞生:秦池掌门人姬长孔(前排左一)接受媒体采访
在夺得“标王”后,秦池的知名度一夜暴涨,迅速成为中国最畅销的白酒,1996年实现销售收入9.5亿元,利税2.2亿元,比中标前整整增长了5倍以上。这一年11月,姬长孔再度豪气绽放,以让人瞠目结舌的3.212118亿元蝉联“标王”。记者问姬长孔:“秦池的这个投标数字是怎么计算出来的?”他豪爽地回答:“我也没怎么算,这就是我们厂办的电话号码。”
季克良是在1997年年底去的秦池。他到北京经贸委开一个会,有领导委婉地批评“茅台太慢了”,建议他去秦池学习一下。
“我也不认识什么人,就请一位山东的代理商陪我去临朐。到酒厂门口的时候,发现外面拉货的车排成了长队,什么车都有,大货车、小汽车,还有马车。我印象最深的是,迎面扑来一股薯干发酵的气味。”
姬长孔听说茅台的季克良来了,当即中止了正在开的会,抽身来接待。季克良问了他两个问题:
“为什么是3亿元?”
姬长孔回答:“如果不投,厂子会死掉。”
“你的钱从哪里来的?”
答:“只要把秦池两个字弄得全国人民都知道。”
季克良一行人在厂区里逛了一圈,就离开了。“临走前,他们让我题个词,我写什么好呢?说‘好’不行,说‘不好’也不行,我就祝贺他们得了‘标王’。”
彷徨中的多元化尝试
在令人炫目的市场竞争氛围中,茅台酒厂决策层一直在彷徨中不断地尝试。
1992年3月,茅台酒厂提出“一业为主,多种经营”的战略构想:以酿制茅台酒为主,同时研制酿造茅台葡萄酒、茅台啤酒,以及浓香型品种等,并逐步进入金融资本、旅游等市场进行多种经营。在1993年的年终大会上,这一战略进一步被总结为“产供销、内外贸、旅游一体化”,要“做好酒的文章,走出酒的天地”。
根据季克良的讲述,茅台酒厂试图“多几条腿走路”的想法,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有了:“当时的茅台酒都被糖酒公司和中粮包走,我们想弄一些自己能做主的自留地。”1985年,季克良自告奋勇,带了一支研发小组进行茅台威士忌的研制,这个项目消耗了他很多的精力。
茅台威士忌
从现有的资料看,“一业为主,多种经营”的战略确立后,第一个项目是1992年5月成立的贵州茅台矿泉水有限公司;1992年8月,茅台酒厂又与一家香港公司合资成立茅台威士忌有限公司;1996年7月在贵阳市投资生产猕猴桃系列饮料;1997年办了保健品饮品开发公司;1998年收购了一家啤酒厂,生产茅台啤酒;2001年在河北昌黎收购了一个葡萄酒基地,推出茅台葡萄酒。据季克良回忆,当时贵州省想发展新经济,经省里牵头,茅台酒厂还参与投资了一家半导体企业,几年弄下来,两亿多元打了水漂。
这些投资项目都是试图以茅台品牌为势能,实现多元化的战略发展。事实证明,它们要么花开无果,先后被中止清算;要么艰难存活,都没有达到预期的目标。
唯一成功的是1998年对习酒的兼并。这家酒厂当时有4000名员工、8.2亿元的负债,已濒临破产。茅台酒厂出资收购后,重建技术和销售团队,使之死而复生。到2020年,习酒销售破百亿元,在贵州省国资部门的指导下,2022年从茅台集团整体剥离,实现“单飞”。在扶持习酒的20多年里,它与其他项目最大的区别是,它做的还是酱香型白酒,而且没有使用茅台品牌。
定力之一:坚守固态法酿酒
除了来自市场竞争的压力,还有一个令茅台纠结了很多年的困扰:到底是走自己的传统之路,还是跟着国家政策一起创新。
从20世纪60年代到90年代的40年里,中国白酒业的发展主题是工业化和低度化。为了降低粮耗,实现低成本发展,酒业顶级精英们几乎全数扑上,其成果便是研发出了“液态法白酒”制造工艺。
液态发酵制酒相对于固态发酵,顾名思义就是用调制的办法生产白酒。秦含章在《现代酿酒工业综述》中一言蔽之:“采用现代生产酒精的方式酿制白酒,称为‘液体化白酒’。”而大学通用教材《发酵工业概论》里更明确地写道:“是采用类似生产酒精的办法生产白酒。”
早在1962年,轻工业部就动议“利用酒精兑制白酒”,熊子书受命与上海香精厂合作研究这一课题。在一年后的第二届全国评酒会上,试制样品被10位评委尝评,平均得分82.1分,居然高于很多固态发酵的传统白酒。
1966年,熊子书又在山东临沂的酒厂试点,用90%的液态酒精与10%的固态香醅进行兑制,发明了“串香法”;接着,青岛的酒厂以饮料酒精为主原料,配入白酒中部分香料,发明了“调香法”。至此,液态法白酒工艺宣告成功。
与传统固态发酵的白酒相比,液态法白酒有两个明显的优势。其一是原料的多样化,凡是含有淀粉和糖类的植物都可成酒,如玉米、土豆、山药、红薯、甘蔗、甜菜和蜂蜜等,因此酿酒不再受原料和地域的限制。其二,因是工业化调制,完全不受节气的影响,工艺简洁明快,制酒时间大为缩短,更关键的是,生产成本呈几何级下降。与熊子书同为液态法白酒研制大师的沈怡方曾总结说:“如有10吨固态法白酒生产能力,就可以搞出100吨以上的新型白酒。”
在“液态法白酒”工艺问世之后,“文化大革命”就爆发了,整个国家陷入十年的混乱和动荡。到20世纪80年代,白酒产业才重新回到正常的轨道。1987年3月,国家经委牵头在贵阳召开全国酿酒工业增产节约工作会议,提出白酒行业的四个转变:高度酒向低度酒转变,蒸馏酒向酿造酒转变,粮食酒向果类酒转变,普通酒向优质酒转变。
会议纪要中有几条明确而具体的要求,比如,“力求全国至少要有三分之一的白酒产品降下酒度10度”“迅速大力研制和生产40度以下的低度白酒”“发展利用食用酒精采用串、调、勾法制造白酒的生产”。
“贵阳会议”的定调,影响了后来20年中国白酒产业的发展路径和格局。1987年,全国年产白酒约400万吨,到1994年,年产量达到560万吨,其中液态法白酒约280万吨,占了半壁江山。
20世纪90年代中期,全国进行税制改革。在此之前,白酒的产品税为35%;税改之后,传统固态法白酒需按照销售收入缴纳25%的消费税,而液态法白酒则只需缴纳10%。这一税制安排,带有明显的政策驱动导向,进一步刺激了液态法白酒和低度白酒的扩张。
在这一行业趋势之中,恪守传统酿酒工艺,被认为是落后意识的体现,而茅台恰恰是其中最“顽固”的代表。季克良跟我讲过一件往事:“当时很多浓香型酒的酒厂都有酒精厂或酒精车间,把人工合成的香精在白酒中勾兑,可以快速地扩大产能。有一次,一位北京部里的领导来茅台考察,想去我们的酒精车间看一下。我说,茅台没有酒精车间,我们一直固态发酵,以酒勾酒,不加水也不加酒精。领导一听就不高兴了,说我们太保守。”
定力之二:坚持质量第一原则
“老季这个人还可以,就是像小脚女人一样,迈不开步子。”很多年后,季克良还记得省里一位领导对他的这个评价。
20世纪90年代中期,贵州要发展经济,能抓的东西不多,当时就提出“云南有烟,四川有酒,贵州有烟酒”,要在这两个产业整出大动静。在历次全国性的品酒活动中,被评上“部级名酒”的贵州白酒就有近50种,所以,贵州一度出现了各家酒厂产能大竞赛的景象。
当时跑在最前面的是安酒和习酒,它们在1994年前后产能都超过了一万吨。其中,习酒最为激进,掌门人陈国星提出要建“百里酒廊”。一位老茅台人回忆说:“从习水到仁怀,就是50多公里,陈国星是要把酒厂一直建到茅台镇来。那时候,邹开良和季克良的压力是特别大的。”
季克良对我说:“当时,企业应以效益为中心的说法提得很响,但我不完全这样认为。我始终坚持,即使在市场经济下,质量仍是企业工作的中心。只有如此,才可能获得真正长远的效益。很难想象,如果质量下去了,我们口头成天讲的千百个效益,会有什么实质的意义。”
“我认为,能够长期存在的企业,质量一定是第一位的。所以我当时提出:在发展速度和发展质量的关系上,速度必须服从质量;在产量和质量的关系上,产量必须服从质量;在成本效益和质量发生矛盾的时候,成本必须服从质量;工作量也必须服从质量。只要质量好了,产品就不愁卖不出去。”
20世纪90年代,茅台酒供不应求,图为购酒人员排队批酒
要增加茅台酒的销售量,除了增加产能,还有一个办法,就是多生产品质不是很高的低度酒。茅台酒要经过七轮次取酒,其中第一轮次的酒占比7%,而最后被勾进成品酒里的只有约2%。所以,只要把这些基酒利用起来,就能把量打上去。但是,这个提议也被邹开良等人否决了。
茅台人的“顽固”,在规模优先的时代,当然就被认为不符合形势的要求,有一个时期,一度传出上级要把陈国星调到茅台酒厂当厂长的传言。
即便已经过去了几十年,季克良在回顾那段历史的时候还是非常感慨。有一次,他去省里开产业发展大会,轮到他发言,他又开始大谈“速度必须服从质量”的观点。会议结束后,领导把他叫到一边,脸色严峻地一顿狠批。他默默地听完,然后对领导说:“我接受批评,但坚决不能改,下次不这么公开讲。”
在近年的一次媒体访谈中,回忆起这段往事,季克良说:“只要把道理、思考的问题和政府说清楚,他们也是很理解的。站在政府的角度,他们批评我两句,我感到理解,但是我站在我这个角度感到不应该的,就还是按我的方法指挥企业。”
所有与季克良有过接触的人,都会留下一个印象:这是一个看上去很温润随和的人,但是他的骨子里其实十分固执,一旦认定了原则,几乎不可能攻破。而在“质量第一”这个原则上,这种固执又体现在每一个茅台人的性格中。
定力之三:坚定超级单品战略
日后来看,茅台最终的成功,得益于四个“坚持”:坚持固态发酵,坚持高度白酒,坚持高价策略,坚持超级单品。
2022年,贵州茅台酒股份有限公司实现营业收入1241亿元,其中,茅台酒的营收为1000多亿元,占总收入的85%以上。这一比例,自2004年之后几乎没有太大的波动,正负在3%以内。
我问季克良:“茅台的这四个‘坚持’是什么时候定型的?尤其是以53度茅台酒为中心的产品矩阵又是如何决策的?”
他回答:“我们因为‘笨’,所以总是跟不上别人的快和变,久而久之,就只能老老实实地走自己的路。最终是消费者告诉我们,他们喜欢什么,我们应该怎么做。”
事实上,就如同多元化尝试一样,茅台也在低度酒上进行过很久的努力。1985年,季克良牵头进行38度茅台酒的研制;1992年,酒厂又开发出43度、33度茅台酒。
最终,市场证明,消费者最乐于接受的、他们心目中“真正的茅台酒”,应该是53度的。
我又问季克良:“为什么定在53度,而不像五粮液、泸州老窖或汾酒那样定在52度?”
他顺手拿过一张纸,给我写了一个公式:53.94毫升的酒精加49.83毫升的纯水,容积不是103.77毫升,而是100毫升。这证明,在酒精浓度为53度时,酒精分子和水分子结合得最为牢固。因此,53度的酱香型白酒在口感上最为绵软、柔和,很少有刺激性。
围绕着“普茅”,茅台酒也形成了自己的系列产品和价格矩阵,然而,它执行了与五粮液完全不同的策略。
五粮液产品矩阵以数量取胜,而且价格带非常宽泛,从上千元的产品到八九元的尖庄不等,最多时居然有1000多个子品牌,其中“普五”是价格的顶尖支撑。其产品矩阵为“一主多仆型”,它的优势是产品适用面极其广泛,利于在短时间内攻占柜台,收获业绩,但是从中长期看,却可能造成对品牌价值的稀释。而它后来之所以被茅台超越,这个战略上的软肋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。
相比五粮液,茅台把“普茅”作为中轴,在其之下,只安排了汉酱酒(2005年)、茅台王子酒(1999年)、茅台迎宾酒(2001年)和茅台1935(2022年)与中高档白酒抗衡,而更多的系列产品全数布局在“普茅”之上,其产品矩阵为“橄榄形”。
这一模型最大的优势,是守住了消费者对茅台品牌的心智底线。
正如杰克·特劳特在《定位》一书中所揭示的,品牌延伸最大的风险是“打破了人们心目中你是‘最好的那个产品’的印象”,因为“真正进入人心智的根本不是产品,而是产品的‘名字’,即产品特性”。
陈年酒、定制酒与生肖酒
在茅台的橄榄形产品矩阵中,居于“普茅”之上的系列产品,分别是陈年酒、定制酒、生肖酒和二十四节气酒。它们不但在品牌上不断拉升茅台的价值空间,甚至孵化出了溢价的收藏品市场。
早在1986年,茅台酒厂便有过高端化的尝试。邹开良回忆说:“有一次去法国考察,在波尔多葡萄酒厂品尝了若干陈年酒,它们的价格比其他葡萄酒高几倍甚至十几倍。这次品尝引起了我的思索,茅台酒为什么不研制开发年份长的高档酒呢?”
归国后,邹开良主导开发出“珍品茅台”酒,用陈年茅台勾兑,售价高达150元,是当时普通飞天茅台酒出厂价9.54元的15倍多。它的包装还获得了“亚洲之星”包装奖。
根据季克良的说法,他也很早就萌生了做陈年酒的想法:“1987年,当时分管粮食的国务院副秘书长来厂调研粮食需求,我就汇报了一个想法:可否向西方学习,开发陈年酒。他表示支持,但当时条件不具备。”
1991年初冬,季克良赴法国科涅克(Cognac,又译作“干邑”)和英国英格兰,分别考察白兰地和威士忌的生产工艺。这次行程给他乃至茅台酒的发展带来了两个重要的启发:法国政府对白兰地和葡萄酒的“法定产区”(AOC)保护,启发了他后来提出“茅台酒原产地”的概念,而英法名酒的陈年酒模式,更是令他大开眼界。
1995年,茅台酒尝试性地推出了三十年、五十年和八十年茅台酒,其中,八十年茅台酒的酒瓶用宜兴彩陶,外盒采用东阳木雕,内装由上海制币厂生产的金币,并配有铜制酒杯。1996年,更为普及的十五年茅台酒问世。
陈年茅台酒的酿制规则与西方的白兰地相似,与威士忌全然不同。后者的“年份”指的是当年度酿储的酒,而前者则指的是勾兑过程中加入了该年份的陈酒,比如,三十年茅台酒是由贮藏三十年及以后不同年份的陈酒勾兑而成的。
1986年,“珍品茅台”获得“亚洲之星”包装奖
设计师马熊与他设计的茅台酒瓶
茅台是全国白酒定制的先行者。早在1997年香港回归之际,茅台就定制了1997瓶香港回归纪念酒,开白酒定制之先河。2001年,茅台开始为香港国酒茅台之友协会定制专用酒,并逐渐面向更多的终端消费者,按照用户要求,每年为企业、团体和私人定制几十个产品。在后来的20多年里,每逢重大纪念日或国家活动,如新中国成立五十周年、北京奥运会、上海世博会、改革开放三十周年等,茅台酒都推出了纪念款产品。直到2019年,为加强品牌管理,定制酒业务被中止。
陈年酒、纪念酒、生肖酒、节气酒
在所有的茅台酒中,纪念酒的价格涨幅最大,皆因它具备纪念属性和不可复制的稀缺性。在西泠印社2019秋季十五周年拍卖会上,茅台推出的第一款定制酒“香港回归1997”纪念酒上会拍卖,原箱12瓶成交价为138万元,每瓶约11.5万元,价格上涨191倍,涨幅惊人。
茅台的生肖酒启动较晚,第一瓶甲午马年茅台生肖酒在2014年问世。当时,酒业受到中央八项规定的影响,正处在调整期,加上又是新品,“马茅”并未引起太大的市场关注。
然而在随后的几年里,因主题应景、质量超众,生肖酒受到追捧,成为每年一度的争购宠儿,它所独具的集邮属性与收藏属性,使之成为飞天之外茅台又一主要产品系列。在二级收藏市场上,生肖酒的增值效应一直高于“普茅”。
在2023年,茅台又推出二十四节气文化酒,每年分四季发布,在每个节气的当天投放市场,并与“巽风数字世界”里酿造出的“二十四节气酒数字藏品”相配合。这一举措成为茅台酒在互联网世界的一个新尝试。
陈年酒、生肖酒、节气酒以及被中止的定制酒,是茅台酒厂在多年的经营实践中不断创新迭代的产物。它们的出现,为茅台乃至中国白酒业构筑起了一个天花板。国内几乎所有的著名酒企都先后推出了类似的产品,而发起者茅台酒则赫然其上,一次次地引领了潮流的风尚。